在雨里,基沃托斯哭的嘹亮,哭的执拗。来到车站的男人合上伞搭到一边,坐在无人的长椅上等公交,静看雨珠在沥青马路的边缘积成水洼,静听雨滴碎在锌铁皮的嗒嗒声,背倚靠着冰凉的站牌,长吁口气,下雨天独有的清新而绵润的气味一天天变得浑厚,闻得人喉咙犯怵。他眯起眼睛看天空的哭脸,忽然有点想笑,届时雨雾敞开些许,过道的路灯陆陆续续亮起,将街道染的阒寂而萎靡。
“这绵绵不清的...好像优香的唠叨啊。”
雨的旋律荡起风的节拍,应着老师的呼吸一起在升腾的氤氲中发酵。他印象中基沃托斯的雨总是这样,下的刚硬,下的危险,同样下的绵柔。不远处的远光灯透过雨雾照过来,徐徐前进的身影配合引擎的律动看起来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闷鲸。运气向来很好的他一个大跨步迈进车内,抖掉从中落到身上的雨珠,往收钱箱投上硬币,然后怀着享受的心情迫不及待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酒壶呷上一口,顿时身体暖和不少,起码体内的温度和体感温度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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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关上门,他本能地环顾一圈没有人的车厢,身体放松了下来。这几日总是这样和平,不同往日的陌生的和平,没有钢盔团捣乱,没有混混在哪家店里叫嚣,温泉开发部和美食研究会那帮问题儿童因同样的问题安静下来,阿露她们说好的‘一日一恶’也不见踪影。白日黑夜找不到家几家营业的店牌,小空那里都虚掩着门,门帘拉半匣,夏莱附近甚至没多少个路过的学生。
雨,焦躁的雨,吵闹的雨,令基沃托斯显得苍白的雨,也让好多人得以一方安宁的雨。男人尽量把身体缩着,转过脸看窗外淅沥凉意,他明白时间不太晚,是泪滴和潮气遮蔽了太阳。脚下的底盘微微震颤,酒流过的肠胃的温度越烧越旺,眼前的景象如季节轮换,在孤寂苦楚的阿拜多斯,在以行为怪异闻名的千年,优雅古典的圣三一,淳朴古老的百鬼夜行,直至混乱自由武力至上的黑格娜,这趟公交沿着站牌走遍这片大地,是那样漫长,那样平稳,在雨幕里昏沉欲睡。
因为近几天凛送过来的公务少得可怜的缘故,闲来无事的他心血来潮扣着顶造型奇异的帽子,身穿要去参加葬礼似的黑色套装,左手戴着表盘裂开的老式手表,枯老的大手摩挲着忘刮的胡须,出门太急而忘了打扮以至于脸上的皱纹显出来了浅浅,气息很轻,一双深陷的黑色眼睛映着疲倦的模样让通过后视镜观察男人的司机看着他像从哪本魔法书里走出来的时间管理人。而事实上他正是抱着类似目的才出的这趟门。
车内无声,车外嘈杂。老师又呷了口酒,然后咂咂嘴,拧上盖子,把酒壶揣兜里。公交车沉缓安稳地行驶着,逐渐燃起的一曳曳火束因雾气的遮蔽显得薄弱,看起来一吹就灭。他伸出手触摸玻璃,从指尖淌过来的温度是那般冰冷,他把手收了回去,接着是一段枯燥的等待时间。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这条路还有段距离,至少能打个二十分钟的盹,他这样想着往大衣里缩了缩,意识分明因这不知疲倦的叫噪声累得要死,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下去,禁不住又抿了口酒,然后揉了揉因湿寒发痛的双腿,换位置到了最后一排。
“这雨...还能叫人失眠吗?”喃喃,自然的低语唤进耳,安眠的雨声依然触碰着他的神经,前轱辘忽然震了一下,然后是后轱辘。等减速带过去,不知是不是受不了着沉默的气氛,彼时一直专心开车的司机先生忽然开了口:“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黑格娜。”
“那倒还有段路。”它附和着死气沉沉嗓音,车子停在了红灯前沿:“您是要去见谁吗?”
“是啊......”他回应,些许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能叫人不由自主颤两下身子,飕飕冷风,吹起石子撞上钟:“去见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安心睡着的小家伙。”
“最近...一直在下雨呢。”
“快一个星期了,不知道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随后红灯灭了,雨刮器继续摆动,车子又一次履行起它道德的职务,引擎的微弱轰鸣在雨中默默行进。路边行人稀少,尴尬的话题结束的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一切归于沉寂。老师脑里想着风纪委员会的那几位学生,希望等会儿自己到了这场雨降下来的灰白色不要这么沉了。却不曾想过陷进沙发里闭着眼脖颈酸痛的风纪委员会长也在想他,想他在干什么,思考这场雨什么时候停自己好去找他稍微任性的撒撒娇。
雨就像是哄人入睡的影机,故作深沉,拙劣而吝啬,却能够叫人怦然悸动,叫人恼怒,叫人庆幸,它给人一个不那么牵强的借口,换来短暂幸福的温存。它同样给他一个良好的条件与情况,叫他长长叹气,埋头身为‘大人’的责任。在逗留的黑夜十点钟,老师想起了日奈的泪。
风声紧俏,街灯摇晃,数道白隙的雷划开天边,一如在雨雾中保持平衡行进敞开雨雾的班车。老师微微哆嗦着身子重重喷出鼻息,站点的提示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有点厌倦了。风声动摇着玻璃,雨刮器和闷重的汽笛声音好似不断流入下水道的雨水,一条条见底的水洼好像谁家被砸碎的透明玻璃,直流进男人记忆。脚步声缥缈模糊,阴翳遮住一辆辆汽车,老师意识到这艘‘船’比自己预料的更加坚固,一节节昏暗的车厢的汽笛也比想象的要庞大而绵长许多。
他的酒量算不上好,所以在路程的颠簸中脑子有点发胀,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班车终于到头了:他在精神的自怨自艾中迈着不清醒的步伐走出公交,莅临这座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学园。雨从未停歇,降临黑夜的世界中那清晰的灯光一排排亮起,却照不见那位经常巡逻的伊织小姐,也望不到开枪后的火药烟,有看到成群结伴的学生从宿舍走出去食堂吃饭,但雨滴的坠落比她们拥挤的脚步更纷扰杂乱。男人坐在长椅上给亚子打通电话麻烦她来接自己,因为伞忘公交车上了。
雨如黄花缤纷,在基沃托斯落了几个夜晚,覆盖了屋顶,堵住了房门,铺成一张绵密的城市毯子。从身下漫了上来的无力眩晕感一天比一天重,因为如此多的花朵从天而降,比起欣赏,他更多的是抱着恐惧的心理逃避,只因一汩接一汩死人的味道顺着弥漫的雾雨钻进鼻腔,癫颤他的大脑。男人又不自觉呷了口酒,还剩半壶,打算留到回去的时候喝完。
“好慢......这天真的适合睡觉吗?”小声的自言自语豁然被身后铁门大开的声音打断,老师扭过头去,那位不会藏心思的行政官正满脸慵懒的等自己过去:“这天气,让人想要睡觉呢。”
“简直要一睡不起。”
连串的雨滴从雨伞边缘坠下滴滴答答地织成一层帘,遮住本就模糊不清的视野。老师和亚子打着伞肩并肩走,耳边不时传来学生们的抱怨和忧郁,也不知是火药湿了听不到枪响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这座学园此刻沉寂的简直像密林中躲雨的洞穴,能够容纳好多人,也足矣让她们都见到这被雨浸没的世界。
“这对你们来说算得上好事吗?”
“谁知道呢。”她不紧不慢的回答,早熟的身体在悄然缩短的距离间有点不讲道理地倚了过来:“对我个人来讲是好事,因为委员长能休息休息了。但要真说,还是厌烦的。”
“毕竟这场雨下的看不到头啊。”
“倒是老师,这种情况下来黑格娜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少女扬起一抹笑,坏坏的笑。秀丽的脸庞染着红晕,身体发散着好像刚出浴的山茶花香味,衔着温润如玉的触感在茫茫大雨中给他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暖:“这个时间这种情况来黑格娜…难不成是有什么歪心思?”
他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她便耸耸肩不再过问。仅仅安心地握住他的手,感受他回应的力道,在伞下如情侣一般将路途与视野交给他,越过同学们的视线,跨过小小的水洼,听见忽然清脆忽然闷重的声音,把这位温柔的来访者送入委员会室。
“麻烦你了,亚子。”他感谢道,换来的是少女一抹羞涩的温度,来自脸颊的湿濡:只是踮起脚尖的勇气,那份赤诚的柔软与情绪便触碰他的思绪,将他牢牢定住。少女感到脸颊发烫,感到喉咙发热,感到自己被窗外的雨压得无法呼吸,猝然两步并三步向后退去,笑着,留给他一份不易的难为情的约定:“就当是给我的回扣了,如果没什么多余的事…我就先回宿舍了,老师,回头聊。”
老师短叹口气,看着亚子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间,窗外闷雷的声响惊的他身体微微幻痛。他推开委员会室的门,一边思考到底该用怎样的借口去推脱之前逞强答应的娱乐,一边在阴沉的室内寻找那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女孩身影。
“日奈亲~~老师来找你玩了。”
他轻唤,指肚抚过沙发的椅背,视线越过暗蓝色的会客沙发定格于那张干干净净的办公台上,茶杯冒着热气估计刚搁不久,再看外面积蓄阴霾与雾的世界,确定今天是不会搬来别的公文了。开着空调的缘故室内有点闷热,老师脱掉大衣,尽量不发出动静,步履轻盈地绕过会客沙发,气息慢慢俯到正闭着眼睡熟的少女身旁,刚要说点什么,却忘了这位感官敏锐的少女身体总会比头脑先做出行动:突如其来的,柔荑触抚到单薄的胸膛,携着一股柔嫩的温热淌进他的脑海,如海边悠远的星辰随窗外的滂沱大雨坠入世间,好似窗外压低枝叶的浓霜,滚进室内的树木泥泞和花草凋败的清苦味,玻璃吊坠般澄澈透明的美眸仿佛是被残阳点燃的漫天晚霞,在寒霜氤氲中闪闪发光。
睡眼惺忪的她呆呆一笑,令他不由自主地失了神:“吵醒你了?”
“不...我没睡着。”她摇了摇头,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输天使羽毛的长长白发随意地铺在沙发上,让这位挂着‘恶魔’之名的小天使看起来倩丽而静美,老师微笑着握住日奈的手,指肚滑过她的手背,问:“为什么会睡不着呢,这焦躁的雨天...不是很适合睡觉吗。”
“不知道。”她说:“很难睡着,就像是突然换了床一样。”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本能的清楚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自己该放弃对时间的把控好好地让她窝在自己怀里如小猫似的尽情蹭她的脸了。老师坐到少女旁边,同她此刻并不清醒的心绪那般让她枕住自己的大腿,然后用沙哑温柔的嗓音轻点她如雪花般消融铺盖的神经线:
“那要睡觉吗,我认床的日奈小宝贝。”
虽是这样如愿以偿地接受他的好意,但那张略显沧桑的老脸露出笑容总会令她感到羞耻和难为。日奈侧过头不去看他,老师不做在意地柔柔抚摸她的发丝,丝滑的触感好像夏日火热的手风琴,无声淌过他们的心扉。
“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轻言:“雨明明下的这么大。”
“单纯想来看看你们了,也有点好奇...这种天气没我的陪伴小日奈会不会感到孤独。”
她吐出浊气消冉在他身上,没有给明确的答复。对这个正在抚摸自己的男人的依赖和信任,奢望从他那里得到对自己来讲过于矛盾而奢侈的爱与温柔的种种都强调着她不可能不对他有想法,哪怕是毫无恶意的,纯粹的,哪怕触手可及但在自己看来岌岌可危的,她都心怀期盼。
“......才不会。”
“可你脸上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哦。”
有点不讲道理的口是心非了。她对他的到来分明是那样的惊喜甚至感到不知所措,希冀他能原谅自己偷懒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有必要的借口,但从不想自己早已得到他的无条件信任和炽热的感情。少女沉默着,感到血液涌上心头,感到一股难以置信的火焰烧却自己的咽喉与理智,手边少了公文而觉得不适应,不可原谅的私欲在心间作祟,她像小猫一样翻腾了两下,然后静了下来享受他舒适的轻抚。嘴巴闭紧,气息压低,窗外雨声浣浣吞没一切,剩给他们的,唯有两颗愈发靠近的砰砰乱跳的心脏。
他大抵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便收了收戏谑的捉弄,斜眼瞟了下那冒着热气的墨绿色茶杯,从中嗅到的苦涩咖啡味叫他有点怀疑这小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像亚子她们睡得安稳,有没有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或多余的事。当这些想法在老师脑中盘旋凝结,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心里只剩这个疲惫、孱弱、因责任而逞强的少女了。他微笑着,徒然鼻尖一酸俯下身去把脸埋进那头松软的白发间,颤了颤鼻子,听到她害羞的发言。
“在干嘛呢...变态老师。”
“在闻小日奈的气味。”他诚实回答,微弱的坦率裹挟她耳中的一切:“有好好吃饭吗,有好好睡觉吗,有勉强自己吗,如果遇到困难了得赶紧找大人哦。”
“老师的问题好多啊.......”是梦境的错觉,一场恬淡平静而温馨的好梦,不可思议的短暂美好,是自己不时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被轻柔的关心洗去枯燥的疲乏,看到心上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身体和神经,日奈觉察自己被困在了这场梦里,当老师软热的鼻息从自己的感知中脱离,这种觉察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化作真实来到她的面前,令她黯然伤神:“明明...是面对我这样的坏孩子。”
“老师眼里可没有谁是坏孩子哦,所有学生都是需要陪伴和正确引导的刚出头的花朵,不管是谁,她都应得到这样的片刻。”他淡然说着,把日奈的发丝撩到耳后,粗粝的指肚不怀好意地游弋着,从指尖淌来的热量逐渐升高,眼前的昏沉多出一抹鲜艳的润红:“日奈也是,倒不如说日奈是最需要爱和呵护的。”
他明知她的红热与节节攀升的温度是因他而起,却依然心无旁骛地挑逗着这只青涩的猫,捻住她的耳廓,摸她的脑袋,手指剐蹭挠人的脸颊,听到喉咙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可爱声音,一个个动容的音节在嘴边踟蹰,结果是放到后面再去在意。她享受着,享受这样的雨,享受老师粗糙但并不感难受的抚摸,还有那斜阳旧巷般老成温热的动摇。少女翻过身来,环住他的腰,像是报复他闻她头发味道一样把脸埋进了他的衣物里,一小点一小点的不易察觉的去闻衬衫的味道,他的味道,去尽情体会他的温柔给自己带来的爱的灾祸。
“在干嘛呢,好挠人啊。”他笑着问道,宽厚的手掌摸着她的小脑袋,把她可爱的举动尽收眼底。
“唔...不好闻,但一点也不讨厌。”
在她敏锐的感官里,在她对他的认识和认知里,他身上充盈的是淋过的雨水的清味,闷在办公室好长时间的汗味和苦味,被喂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食物而膨胀出的一种酸涩味,还有时间给他带来的鬓白凄苦的老人味。不过他完全不在意,只是无奈的笑着,乐呵着,没有用力地捏捏她的脸蛋,垂首吻上她的额头,轻声:
“你是不小心坠入世间的小天使吗日奈亲,简直可爱的过分。”
她没回答,无言用力把他勒得更紧,仿佛是像树懒一样死死黏住这颗舒服又好闻的枯树。于是那怜爱的目光多出一份恍惚的幸福,他的心脏噗噗通通地跳出几个打字机般的雨点声,老师看着她笑了,像是浓墨一般在稍不留神看了他一眼的她的心底画上了多年的痕迹。在飞舞的絮雨和静默的茶杯里,在恰如其分的对微小美好和恬淡的向往中,被公文束缚许久才得以解放的两颗心早已怦怦直跳,他们的心思比白纸黑字更加庄严规矩,比一沓沓累积的文件更加繁琐而纷杂,也比不知疲倦的大雨更令自己烦躁。
墨浪与闷雷交响,淋漓雨幕好像沸腾的大海。灰铁色的天空比看起来的要沉闷恶劣,今夜、这几夜都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甚至没有那模糊晰明的能占据大半视野的光晕。老师不知是否是出于同种习惯,对季节温度的敏感,还是对温和芳香的微风的执著,在这种能够连亚子都只想睡觉的充斥白噪声天气,到底是何种原因才使得这位比任何人都劳顿的委员会长睡不着。
“这雨下得我都开始热起来了,难不成天在烧吗......”
老师不做在意地念叨,想着风改变雨的轨迹,豁然有什么奇妙的声音突兀的从中间插入,他下意识挑了下眉,因为这清晰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愣了几秒,低头看见她红透的耳根,刚想问怎么了那声音又响了几次,这下他听明白了,好不遮掩地哈哈两声笑,问:“小肚子饿了?”
稍许沉默这几秒,日奈难为情的心跳比她艰涩的请求要清醒不少:“......嗯。”
“想去哪里吃,我带你过去。”
还是沉默,踌躇的沉默,羞涩的沉默,仿佛四月温润的和风,将日奈的情绪和表情一并吹进老师心头:“去...我的宿舍吧。”
“那我给你做。”这样说完,他便拿起通讯想着麻烦亚子送把伞来或接他们一下,指头在莹亮的屏幕上滑动,发出滴滴答答的敲击声,日奈不免露出疑惑的眼神:“老师,在干嘛呢。”
“啊...麻烦亚子送把伞过来,我看这委员会室也没什么能遮雨的东西,可不能让你淋着啊。”老师一边说一边编辑完要说的话,却不想一只温软的小手豁然缠了上来摁住自己的手指熄灭屏幕。男人扭过头去,昏暗的视野里日奈那张娇柔可气的小脸贴了上来,被惊到的他下意识往后退,被她即刻压倒身下。
是包裹,是重量,是温度和呼吸,使老师张开了嘴巴,望着眼前脸颊染着绚丽火焰的少女,刚要说话一阵翻江倒海的力量把他拉了起来,他缓了缓神,感官回温,接收到的先是薄弱的力道,然后是孩子般的任性要求:“没伞...也可以的,而且这个时间好多学生都睡了。”
他不住苦笑:“小宝贝,我那身大衣可不足以保证你不被淋透啊。”
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些,说:“我们先出去吧。”
于是老师不再说话,跟着她走到学楼大门,注意到日奈要毫无保留迈出去的步伐下意识徒然用力地把她拉回来,全然忘了这些拥有光环庇护的学生的力气比自己要大上几倍都不止:少女只是一滞,然后自己不受控制的被不容反抗的力量拽了过去,紧接着被安安全全的稳住。肆虐的寒风和倾盆大雨压弯花木,后知后觉自己没有被雨打湿。他低下头去,是日奈充满歉意又有点莫名得意的笑;他抬头向上看去,是那对张开的漆黑的翅膀把头顶遮得密不透风,清脆的雨点肆意掉落,不知这样的力量有没有让她感到疼痛。
“......疼吗?”她看了并肩的他一眼,进行否定,尚未料到这位狡猾的大人比自己想的还要天真,孩子气:“日奈的翅膀...好大,看起来能飞一样。”
“就算再大也不会飞起来的老师,它不足以支撑我的体重所以您就别想看我在空中滑翔了。”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他轻叹了口气:“你骗人,上次来救我的时候明明是一跃而下的。”
她也轻叹口气,模仿着身边人的口吻,回答说:“您说的不是阿里乌斯那次吧。”
“铁不是啊。而且......阿里乌斯那次,谢谢你,日奈。”
“......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责任与义务?”
他看着娇小的身躯如此问道,吞没一切的大雨连着她的身影一起覆盖,阴暗而深邃的自由牢笼中,第一次见到她的老师就觉得这位充满威严的委员长是那样引人注目,可过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却发现配合着她那无可置疑的责任与本职的本质是比他想的还要微不足道且纯真的东西,他不免有点心酸。而当他更为深入地了解日奈后,他认为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容易满足的人了。那个时候,他们没喝酒却醉意满盈无比恳切的不约而同吻上了对方的唇的时候,迟来回神的老师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好她心中为数不多的一切了。
不论义务与责任,不论希冀与不齿,不管她是否愿意,是否正确,不管她能否确定,能否辨别,只要她需要他,只要她伤心了、自责了、想要一处狭小的安巷了,他就会不顾一切来到她身边,把她引向正轨,在背后做她的第一位。
面对他的问题,少女摇了摇头:“不,那时候只是单纯...不希望您受到伤害。”
“真坚强啊...日奈明明可以更坦率的。”轻而易举的看穿她,然后义无反顾地爱她。他与她的关系是如此安静平淡,甚至显得微不足道,却胜过所有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是记忆中美妙真实,亦是晚霞海风的悠远。对日奈,对老师而言,多余的东西就装进多余的罐子里,不让它影响到他人眼中的自己,等到孤身一人或两人凑在一起时,再拿出来好好品味也不迟。
老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少女青涩的体温中夺得了她片刻呼吸,他笑了,孩子一样的笑容:“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了,就多依靠依靠我吧,老师永远是日奈的最可靠的肩膀。”
“嗯。”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就在话音被大雨淹没的瞬间,那声清晰分明的应答,传进他的耳里:“等到宿舍了,老师让我多撒撒娇吧。”
“任您差遣。”
她带着他来到了宿舍,拿毛巾帮忙擦掉风刮到他身上的雨水,看着大人一脸享受的表情,忍不住红了脸。待把最后一颗雨珠擦掉,说了声‘好’后,眼前人庞然的身躯即刻把自己拢了过去,自己的身体把他的怀抱塞得满满当当:惊慌的日奈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老师真挚朴素的笑容,她不自觉把话吞了下去。豁然一股力量把毛巾偷走,然后伴着轻柔的态度与音调,在她身上细细流长。
“真是的~~老师别捉弄我了。”她没有用力地反抗道,犹如慵懒的猫儿似的抓了抓他的胳膊,然后把威吓的姿态收了回去,静静享受这位执拗的大人的体贴服务:“明明自己身上都是湿湿的。”
“我身上的雨已经被小日奈擦干了哦,现在是老师的回报时间。”
他轻言,一滴凉意的水从发梢掉下,日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张了张湿润的嘴唇,没有言语。等到觉得差不多的老师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心底徒然一惊的少女准确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愣了一下。而后伴随呜呜咽咽的喘息,他禁不住捻了捻她潮湿的发丝,撩到耳后,拜托她去把浴缸放上热水。可她难得没听他话的用力摇摇头,告诉他自私的自己不想离开这样的床被。他又笑了一下,说:
“小日奈,好孩子是要听话的。”
“可......就是不要,就是不想离开老师......”她欲反驳,踟蹰一会儿,然后没有理由的拒绝了:“说好让我撒娇的……还是说,这样的我是老师不喜欢的坏孩子吗。”
“怎么会呢,日奈在老师心目中永远是坚强的好孩子,只是来自大人的担心告诉我你可能会感冒的。”
他揉着她的小脑袋,一边像家长一样耐心解释一边用动作消除她的不安,他从背后看着她红润的耳朵,泛红的颈脖,被名为‘体温’的火药乍起的通红通红的脸颊。在这场无休止的雨声中,在隔绝一部分嘈杂琐碎的小空间里,他就是她想象的那样与众不同,承担着大人的责任尽到公平,却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人。他哄着她,软化着她,舒展开的眼角和泛起晶莹流光的眼睛是他无论她是怎样都拼尽全力爱她的最好证明,因为他比这个年龄要早太多的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眉与额头,那张凝结着千万时间痕迹的老脸,已经无法对太多人施与同样的深沉宽厚的感情了。
“不会...不会的,我可是很厉害的。”她像是被批评的孩子那样,有点羞愧的低了下头这样说“…不会感冒的。”
如果重启的段落就代表一天新的开始,那现在的日奈会不会宁愿自己掉进理不清数不完如雨点般嘈杂的纠葛中。毫无必要的思考使他无言搂紧了她,未料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打破了这仿佛沉淀半生的气氛,反应过来的老师看到日奈的耳朵比彼时还要红,哈哈笑了笑,说:
“小日奈去把热水先放一下吧,我去做饭。”
“......哦。”她无可奈何的羞赧道,又突然不舍地抓住了起身的老师的手,视线与他交错,话语带着温润而绵长的香味,淡漠了时间,脱下的套装是不可以说出的心里话,恳请的语气是她暂时舍弃委员长身份的证明:“等下...要一起,洗澡吗?”
老师迎上日奈害羞的眼神,望着她如晚霞海般的剔透眼眸,应答的话是有情人间的心有灵犀:“嗯。”
暂时分了开来。日奈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往里面放水,看着腾腾热气积升室顶,潮热的润湿让她想脱光衣服躺进这庞大的热量中洗去这几天的劳顿。可当外面菜锅冒出滋滋油声,煤气台的燃烧,菜肉的翻炒,还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她转念放弃了。
热水漫过手腕,日奈关上水龙头转身两步做三步去找那个和她一样疲乏的大人:室内没开几个灯,残留的甜腻烟尘让她思考老师做的饭到底会是什么味道,是微甜的苦味,还是像炒糊了似的难以下咽。她走出浴室,看到那一盘盘发散香味的热菜被老师挨个摆上了桌,顺带着一锅粥,热好的馒头一起。日奈有些发愣的看向男人,回答她的是老师一如既往的笑,她便不在意了。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这么说?”他突然开口了,语气夹杂着得意,露出一副好像预谋已久的笑容,举动像个等待爱人回家已久的妻子道:“先吃饭?先洗澡?还是说......先,吃,我,呢?”
闻言的少女立马红了脸,炙热的温度在脸上迸开,她下意识撇过头去又徒然想到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会害得老师伤心。可注视那双温柔疲惫的眼睛对她来讲难度太大了,于是老师看到,透过一片朦胧羞涩的薄雾看到的,是日奈那洋溢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萌动的青春气与面颊延展的深深绯红,还有如雪般洁白柔腻的心灵。
“一...一起,可以吗?”话音落下的霎时,他的思绪飘出了薄薄的窗,那炙热的情感简直要把雨水都给捂热了。他不由自主的将这位可爱至极的小天使高高抱起,两眼放光,声音如曦月平静:“这个回答你已经说过了哦。”
还有1.1w后续哦,不过请转移蓝色,或群里阅读(doge)
最近已经连标题都懒得编了,乏......